豪華監獄裝灑脫 - 第五輯 燈下之絮語
那是一小段人生,是救急,也是救火。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,但每當我走進廚房,就會想起囚犯般的72小時,困在億萬富翁的廚房裡假裝燒飯高手的窘迫。
我原在台北上班的那家公司,是一家專門介紹求職人員應聘家事的中介服務公司。主要工作是煮飯、打掃、照顧病人,或陪伴老人,或教小朋友英文,或接送小朋友上下學等等家事服務。
從事家事服務的人員來自大陸、台灣、越南、菲律賓等地,年齡從二十幾歲到五十幾歲。有專業看護,有廚師,有清潔工。工作時間8-24小時不等。這些應聘者報名之後,公司會按時組織週會,詳細培訓和講解服務理念、責任愛心,培養出一批批專業化的專職幫傭。
公司有一位億萬富翁雇主,長期指定我們公司的專職固定廚師,最近他的固定廚師回菲律賓了。雖然月薪高達六萬,但他要求每天“六菜一湯”變換花樣,因而公司派去的幾位幫傭他都不滿意。這天公司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有煮飯經驗的小姐,卻不巧在上班的前一天病倒了。
公司的重點客戶,每天就是2000元啊!
熱鍋上的老闆不知怎麼就把獵奇的眼珠瞄上了我,他從來說話都硬邦邦的,現在卻軟的像小貓咪:
“郭小姐,我看只有你最合適了!”
“啊?我哪裡會做飯呀?老闆,你是在抬舉我吧?”
“真的啊!你做事認真,又會做大陸菜,你真是公司的救星呀!”
什麼公司的誠信呀,救火三天呀,施展抱負呀!我就這樣被他忽悠的找不到北了,匆匆拿了2本菜譜,就硬生生的從辦公室空降到億萬富翁的廚房,走進兩個截然不同的戰場。
第一天,推開雇主厚重的皮包大門,寬敞的客廳,巨大的窗戶投下炫目的光,一位八旬有餘的台灣企業家,靜靜坐在輪椅上,透過一副細框金邊眼鏡看向我,然後聲音啞啞沉沉地請我入座。旁邊一位長髮披肩,看似不到三十的長腿美女,像是一位陪伴主人的管家小姐,很溫柔地坐在主人輪椅旁邊的沙發上。我低著頭,只看到她細膩的手腳,白色指甲油發出清冷的寒光。她優雅略帶屈尊般地替主人問我:“你是哪裡的?會做菜嗎,你倒像一個女老闆呢!”
我心裡一慌,差點把包包掉在地上,但我馬上把心一橫:管她呢!她給老頭當管家,還不如我是公司職員呢,我怕她幹什麼?用不著自己嚇唬自己!於是我抬起頭來,很鎮定地微笑著說:“我不會西餐,不會日本料理,不會地中海風味的沙拉。”
她睜大了驚訝的眼睛,我立即補充上去:“一般的中國菜我都會做,比如麵條、包子、水餃、春捲、姑滓湯等,我都會做。”
我虎頭蛇尾自覺笑得很假,想要謙虛一下,可又忍住。因怕給公司露底,我就像被迫派出去的戰鬥士兵一樣,臨陣吃了豹子膽般不能疲軟。
“太好了!我們主人吃夠了菲律賓味的菜餚了!”
她起身帶領我走向廚房,還小聲告訴我,中餐晚餐主人、司機、護士、管家共四人吃飯,洗衣打掃衛生另有專人,我只負責煮飯。她特別囑咐我,中餐一定要隆重一點,晚餐可隨老主人的胃口,煮一點稀粥,弄幾盤素菜,搞定主人的胃就OK。
我還是兩眼直冒金星。
第一次站在別人家的廚房,看著現代化的烤箱、煎鍋、榨汁機、麵包機等電器我一竅不通,宛如旱鴨子上架無處下手。 “六菜一湯?”我立即清空了腦袋,想起台灣王小姐教我的油炸鱈魚,想起公司劉小姐教我的客家小炒,還有徐小姐教我的台式烤雞腿。我打開冰箱,將材料快速退冰,先醃雞腿,然後把鱈魚剔去中間魚骨,切成三分大小方塊,撒上鹽巴和胡椒粉。半小時後把青菜配齊,然後開始炸魚。我把魚塊滾上一層太白粉,倒好油用中火煎至薑黃。然後兩個烤箱火力全開,瓦斯爐上煮著食材,電動攪拌機快速轉動。我半小時看一次表,工作台上兩本翻開的食譜,一本沾有醬油,另一本沾著菜漬,我已顧不得廚房的整潔,只是血脈賁張慌手慌腳地直冒冷汗……天啊,烤箱為什麽會冒煙?慌亂中我趕快按下插頭,躡手躡腳探頭客廳。還好,偌大的客廳空無一人。我快速轉身從櫃子裡一堆清潔劑中,找到一瓶空氣清新劑,對著空氣狂噴一陣。這時已近午餐時間,我沒有時間分析,更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。當我手忙腳亂終於湊齊六個菜時,我的手已經被烤箱燙傷兩次,額角也被排煙機碰的生疼,看著端上去的菜品,腦袋已經一片漿糊。
他們竟然津津有味地吃起來,我在廚房里大念“阿彌陀佛”,感恩雇主大發慈悲,沒有把我立刻炒掉。到了晚餐,神經大條的我,只按老主人的胃口,熬了稀粥,弄點素菜,便蒙混過關了。
第二天,我動用意志力去拼六菜一湯,我打開冰箱,眼睛隨著思維,從黃瓜條跳到菠菜,再跳到竹筍、山藥,當眼睛跳到胡蘿蔔時,我突然一拍腦門,大腦立刻出現一個畫面:那是上個世紀60年代最貧窮的時候,我媽媽為了改善我們的生活,每個月都會用胡蘿蔔做一道“水晶大餐”餵養我們六個飢餓的靈魂。這道菜的做法非常簡單,就是把胡蘿蔔擦成絲,放一點鹽,放一點糖攪拌均勻後,再滾上一層麵粉,拌勻後上鍋蒸15分鐘。出鍋後粘在胡蘿蔔上的麵粉,經過濕氣蒸熟後,立刻變得透明紅潤,彷如水晶一樣叫人愛不釋手。尤其是在那個飢餓的歲月裡,吃一口就是過上了皇帝的日子。
而吃慣大魚大肉的有錢人,一定沒吃過這道菜。我立刻信心大增,馬上動手,在二十一世紀的廚房裡,做起二十世紀的水晶大餐,並自己安慰自己:今天只要有一個特色菜在桌上,其它的順其自然。當水晶大餐出鍋時,我還不忘精心選了一個精美的白盤子,除了紅潤的水晶飯外,我還切了幾片黃瓜片,用牙籤串成小花,萬紅之中一點綠,這樣紅白綠三大對比色,濃豔的猶如梵高的畫。我踮起腳尖,在50年之後的今天,端出了媽媽的“水晶大餐”。天啊,雇主也不知道我在廚房裡“搞什麼碗糕”(台語:指搞的什麼花樣),只見他早已期待地在腿上鋪上餐巾紙,喝著玻璃杯裡的氣泡水耐心地等待著。當菜上齊之後,我的眼睛便小鹿般忐忑不安地盯住了他們的眼球,那些油漬茄子、乾炸飛魚、五花肉燒海帶片像星星一樣拱著“水晶大餐”。還好,四雙筷子沒有在半空中停住,大家的臉上還蕩漾著飢渴,我幸運地混過了第二天。
第三天,走進偌大的廚房,看著發亮的工作台,我彷佛山窮水盡再也想不出什麼花招。我突然感到一陣恐慌,黑色的眼珠幾乎快掉出來了。我不知道下一刻能拿出什麼不一樣的菜系,但這是最後一天的戰場,我別無選擇。它讓我想起電影畫面,戰場上國軍軍官舉著手槍,叫士兵“給我頂住”似地不能抗命。我把頭貼在冰箱門上,挖空心思在想這十年來,我到底做過哪些比較檯面的飯菜……忽然,我想起十多年前在大陸廣州賓館喝的魚頭湯。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,是整個魚頭燉出來的奶白湯,就和牛奶一樣雪白滑嫩。我不知道廚師是用什麼配料燉出來的奶白湯,是大火燉出來的,還是倒了牛奶?我只能按我的假想去做。好歹管家買回的魚頭很新鮮,不用醃,手掌般大的肥厚大頭,我直接破半給它下鍋,放進花椒、鹽與清水,再倒進一整瓶牛奶,然後扭開大火,下一步要怎樣我一點也不知道。正徬徨著,天啊,魚湯的泡沫洶湧地從鍋裡冒了出來,流到爐子上,又流到地上。我急忙關掉瓦斯,擦乾地面,看著只剩鍋底的一點魚湯,慌亂中我又加了一碗清水,為使魚湯濃稠,我又舀了兩大勺白色粉末,倒進鍋裡勾兌,然後擦擦頭上的汗,午餐時間還沒到,我早已累的雙腿發軟手心冒汗,氣血虛虧般不能自已。
過去我一直抱怨辦公室壓力太大,此時我人愣在那裡,感覺自己的靈魂遠離這座豪華監獄回到台北的辦公桌。到了晚上,當我全身冒泡般關掉最後一個洗碗按鈕,我終於肌肉疲軟地完成了為時三天的廚房大戰。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所知有限的老鼠,一腳跌進這錯位的孤島,跌進一個錢味多於人味的深深庭院,人單形弱一人一國。那種高度的集中,和拿不出像樣的成績單之焦慮(特別是假冒的煮飯高手),感覺一點也不比真正的囚犯輕鬆多少。
當我一步跳出億萬富翁的大門時,彷彿走出“據點”,走出千山獨行的孤獨況味。望著台北的夜空,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之氣,雖然三天里水到渠成的6000之大鈔握在手裡,但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,公司老闆戲謔般第一句話就是“感覺如何?”我瞪了他一眼,千般滋味萬般無奈都已無法細說,我只能把它濃縮成7個字,以同樣別有意味的表情回敬他:“豪華監獄裝灑脫!”
人啊,真是沒有什麼不可以。
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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